以南

旧文存档。2011-09-12。

HB to友人

1

我叫sado，真实姓名没有告知的必要。

2

有人对我说，从今天起，你就叫sado。
我拉住她的手，那一瞬，风起，我在血液的腥甜中辨出了樱花的气息。
我抬起头，神社檐上的鸦群哗啦啦地飞走，视线前有一瞬错觉般的阴翳，复又看到夕阳赤红的色泽。
很温暖。我眯起眼。同我方才握住的手一样的温暖。
而手的主人此刻正抱着大盒的章鱼丸子朵颐，腮帮子鼓鼓的，满嘴都是柴鱼片的碎屑。
那便是初见——一场我用尽全力却毫无胜算的乱战。结局以认输的我掏钱买了十人份的章鱼丸子告终。
啊，以及那句形同桎梏一般的给予——“从今天起，你就叫sado”

3

我叫sado，职业是护士。有个同居者叫做yuko。
托这家伙的福，我的个人属性里又多了“保育员老师”这一项多余的技能。
比如此刻，刚经历了如同末世浩劫一般的超市限时抢购的我又扛着拖把干起了家务，而她正横挡在我一步之前，专心看着电视里枯燥的水族馆介绍。直到被我一脚踹上屁股才不情愿地挪了个位置，然后颇有些无辜地望着气势汹汹拖着地的我。

装可怜也没有用，我在心里暗暗说。并且私自决定把刚买回来的两大盒牛奶独吞——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甜腻的小孩子的最爱。

收拾完屋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想起来三文鱼还扔在门口，我叹了口气，趿拉着棉布拖鞋走到玄关，把购物袋拎回厨房，开始填冰箱。
这种事情永远不能指望那个已经跑到阳台晒太阳打瞌睡的家伙来帮忙做。
摸出牛奶，推进冰箱最里面，用大堆食材挡住。
回头望望阳台，那家伙现在一定呈大字型舒舒服服摊在躺椅上吧。在暖和的眼光下眯着眼，如果忽然被叫醒会犯一阵的小迷糊。这种时候如果被扯脸蛋或是摸头的话绝不会反抗，反而会瞪着迷茫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你。
……
可恶，还是狠不下心。
我犹豫了一下，拿出一盒牛奶，关上冰箱门，走向阳台。

那家伙果然如我所料地摊在躺椅上。不过没有睡着，反而睁大眼注视着我的举动。
“给，牛奶。”我尽量装出不耐烦的强硬语气，虽然这和手上倒牛奶的麻利动作完全不符。
她歪着头看了看我，然后非常开心地起身扑了过来，我抬脚侧闪，躲开粗鲁的拥抱，将牛奶递给她。

4
太过平常的生活。
阳光，午后小憩，偶尔散步，牛奶，新出炉的蛋糕。
还有惯常忙碌的医院工作。
几乎让我忘记三年前的自己曾置身于怎样腥风血雨之中。

在马路须加，似乎只有血和伤痕才是活着的证据。只有拳头和不知何时会有的背叛、不知能延续到何时的后背相托才是存在的意义。
幸而那时，我身旁有她。

站在至高点的家伙，让所有人发自内心去敬仰的家伙，带领整个学院立于不败之地的家伙。
也是，从一开始就给了我几乎会束缚一身的枷锁的家伙。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在十人份的章鱼丸子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一起回家？发现她其实还是很孩子气？每天路过便利店时帮她带巧克力牛奶？
爽快地干架后带着一身尘土跑去打电动，看她输了之后不服气地挽起袖子拍着机器大叫“怎么可能”却又因为磕到青肿的胳膊而五官扭曲？
陪她蹲在公园的滑梯前逗猫，目送她张牙舞爪地扑向引来的猫群，然后意料之中地等她悻悻地走回来扯着我的袖子带着哭腔皱眉抱怨猫们都不喜欢她？
还是……
还是简简单单的……从此以后心甘情愿站在她一人身后，和她一起看马路须加顶端的风景。
记不清楚了。

5
阳光好刺眼。
我试图抬手挡住，可是指缝间流泻出的光线还是让眼睛一阵酸痛，险些要落下泪来。

yuko还在专心对付着牛奶，很满足的样子。

6
我揉了揉眼睛，想起还在马路须加的时候。某天和她一起躺在天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那天天气如何？那天我们说了什么？那天放学有没有日常的群架？嗯……似乎都不怎么重要。
只记得她忽然翻身坐起，在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半蹲在我跟前，一瞬间贴近的脸几乎让我心跳骤停。

“直视阳光对眼睛不好哦~”她这么说道，俯下的上身遮挡了过于刺目的光线。我张了张口，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么近的距离还是第一次。她垂下的发丝轻擦我的脸颊，痒痒的，我却并没有拨开它们的打算。视线里全是她的样子，从眼睛到鼻梁到唇，几乎要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
我听到自己开始加速的心跳，有什么话就要跃出喉口。

“sado”我听到她叫我。
条件反射地地应声后才感觉方才难抑的情绪开始慢慢平复。
她笑着将手举到我面前，然后松开。
”sado，生日快乐。“
樱花瓣纷纷落下。
这一次，没有血腥味，没有成群飞走的鸦群，没有神社前的喧嚣。

我在她的影子落下的小片阴翳里微微垂下眼睑，觉得莫名地安心。

—生日心愿是什么？
—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实现了吧……
—嗯，说的也是呢~啊哈哈哈~
—我想和你一起……
—诶？你说什么？
—不，什么也没有。
—啊啊啊sado，我是不是提前进入老年期了，连幻听都出现了！
—……别再揉脸了！

我想和你一起，看马路须加顶端的风景。
又或者，又或者仅仅只是，和你一起。

7
回忆模式被沾了满嘴的牛奶还想往我身上蹭的家伙打断了。
我扯出一个多少有些无奈的笑容。
我说yuko，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小王子遇到了那只狐狸。“
初见那天是在寥寥夕照下孤寂的神社前。

“狐狸说，对我而言，你只是个小男孩，和其他千千万万的小男孩没有两样，而对于你，我也只是只狐狸。”
我向她挥出拳头。那种血脉喷张间的快意和随之而来的胜利感我经历过无数次，几乎要麻木。

“狐狸说，你不需要我，而我也不需要你。”
我在倒下的瞬间闻到樱花的气息和血的腥甜。

”狐狸说，请你驯养我。“
她说，从此以后，你就叫sado。

”狐狸说，一旦你驯养了我，我们之于彼此就是世上的唯一了。”
我握住她伸出的手，神社檐上的鸦群呼啦啦地飞走。

”狐狸说，我得到了麦子的金色，它会让我想起你。“
我叫sado，从此以后，只给一个人的名字。

yuko似乎并不喜欢这个故事，在中途打了好几个哈欠，以至于我不得不停下诉说。
喂，yuko。至少，让我把结尾讲完吧。

阳光已经不那么刺眼了，夜幕将至。

8
”sado居然喜欢看这种童话故事吗？“她忽然凑上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书，胡乱翻了几下就扔回给了我，双手插在袋里一屁股坐在窗台上：”和sado想要当护士的愿望一样让人不敢相信呢？“
”那么你呢？毕业之后想做什么呢？“我问。
”嗯，大概，可能，或许……“她仰起头，意外地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我饶有兴趣地望着她，放下书，静等答案。
”
大概会一个人出去旅行……看看各个地方的风景。“似乎是对自己的构想很满意，她还点了点头：”嗯，一定会记得给sado带手信的。之后呢，之后果然还是想
回来，然后和sado住在一起，每天吃sado亲手做的料理。对了对了，住的屋子要有一个大阳台，能晒到阳光的那种，然后可以窝在那里舒舒服服地午睡，睡前还能听sado讲故事。啊啊啊，好像变成同居构想了真是夸张。”

9
至少，让我把结局讲完吧。

“后来，小王子回到了他的星球，狐狸再也没有遇见他。”
喂喂，我知道yuko不喜欢悲剧，但是不要这样一声不响地走开啊！故事还没有完……

“可是狐狸一点也不悲伤，就像它自己说的那样，它拥有了麦子的金色，能在每个起风的日子，在麦田里想念它的小王子。”

我小跑几步抱起yuko，它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妥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团在我怀中。
起风了。我停下脚步，转过头。
依然是夕阳下的天空。
没有樱花，没有喧嚣，没有神社前飞走的大片鸦群。
却也没有温暖的掌心，没有令人安心的小片阴翳，没有视网膜上烙下的谁的容颜。

“回屋啦，yuko，今天的晚饭是三文鱼料理。”我对怀里的猫咪这么说道。它很开心地蹭了蹭我的胳膊，然后挣脱开怀抱，跳进了房间里。
我带上门。
在我身后，夜幕降临。

10
我叫sado，被一个人授予并且只给一个人的名字。

11
故事讲完了。

“呐，优子”我端出料理，对着墙上的照片微笑：“开饭了。”

The end。

*猫一般不能喝牛奶，写完这篇文数年后拥有了猫的我才终于知道…请原谅这个错误m（_ _）m